住院 (第1/4页)
手术结束的头一天,在文森特助理曼登的指定下,乌鸦入住了圣马丁医院的特需病房。得承认这是我见过最宜人的单人病房,房间极为宽敞,一组桃花心木隔断柜将空间划分为客厅与休息区,客厅后身是陪护室与一间不大的厨房,设施齐全,咖啡机看起来是崭新的。 乌鸦就在这房间里大睡特睡,从清晨一直睡到晚上,仍没有要醒来的迹象。 似乎笃信美景有助于患者康复,特需病房的床铺旁是整排通亮的落地窗。不过现在正处无尽的雨季,几时去看都灰暗一片,乌鸦躺在病床上,那落地窗反倒把他衬得孤零零的。第二天早上,我来到病房,忍不住把窗帘放了下来。 那天早上我推掉了手头的全部调教委托,包括正在进行的与未来预约的。泡咖啡时,手机就断断续续地收到会员们的消息。等到回完手头的最后一条信息,我端着咖啡回到休息区,模糊地感到眼前的画面不大对劲儿,像小时候玩的“找不同”游戏书,有什么地方变动过了。 我走近床边,发现那不同之处是乌鸦:他悄然醒来了,睁着眼睛,正望着窗帘。 实际上,当时我不确定他是否“望着”那儿。自打术后醒来,乌鸦的目光仿佛彻底沦为了眼球的赠品,不论落在哪儿、到谁身上,无非是因为他正睁着眼睛,而眼球又尚且完好。 无论如何我还是重新拉开了窗帘,对一双眼睛来说,窗外的景色总比窗帘更像个好去处。 那天,直到我离开为止,乌鸦都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。几次搭话未果后,我来到床边,试图共享他眼里的景色,而那儿除了偶尔飞过的落叶、就是灰蒙蒙的天空,与不散的云层中没完没了地掉落的细雨。我很快从窗前走开:再看一会儿,我的心情也要如天气般阴郁了。 离开前,我轻声告诉他我会明天再来,回应我的只有一颗褐色的后脑勺。 我心怀担忧。在刚结束手术,乌鸦被送入病房之际,我问过朱利安医生他的伤情。“他没事,”朱利安轻描淡写地回答,“静养些日子,以后多加注意就与常人无异。” 但你知道“与常人无异”的意思:永远不是真正的“正常”了。 朱利安不肯多说,声称她并不了解手术细节,匆匆赶回了俱乐部。之后一位自然卷短发的护士走进房间,向我打招呼,告诉我她叫塞拉,会负责照顾乌鸦的起居直到他出院。我假装若无其事,向她打听乌鸦的伤势。 “我很抱歉,这是病人的隐私信息……”塞拉检查着床头的设备说,“按照规定,我们只能透露给家属与配偶。” 当时我真想冲她尖叫:天大的玩笑话!你以为我仅仅是他的同事吗?!我跟乌鸦的关系比你们任何一个人想象得都要近,我见过你们谁都没见过的他!……但我只是默然点头……半个单词都没有说。 时间来到第三天的早上。 临出门前,我给《明日观察》的责编发了消息,邀请对方在空暇时赏光共进午餐。回信马上来了,对方一口应下,告诉我他这两个休息日都清闲着,还问我是否已敲定了心仪的餐厅。这类适于聊天叙旧的餐厅我有一家首选与两家备选,但当时我莫名迟疑起来,告诉他还没有。责编推荐了他常光顾的两家,我打趣地称这是个令人为难的选择题,于是谈话就在这里暂停了。 “那儿有常春藤吗?也许我应该请一位画家去画上一片叶子。” 驱车来到圣马丁医院,我带着水果与杂志走进病房。乌鸦倚在床头,和昨晚一样望着窗外,对我和玩笑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。<